「種藝‧眾議:關於城市──空的空間在哪裡?」專題座談紀錄

專題座談:「種藝‧眾議:關於城市──空的空間在哪裡?」

時間:2016.04.10 15:30
地點:老爺行旅降霖廳
主持:吳思鋒(《劇場.閱讀》編輯、柳春春劇社團長)
與談:陳伯義(攝影家)
   羅文瑾(稻草人舞團藝術總監) 
   秦嘉嫄(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
記錄:陳恆益

 

羅文瑾:大眾對舞蹈表演場域的再認識,許多人總以為舞蹈便是發生在特定空間的表演,是不是只能是在舞蹈教室、劇場舞臺上,然而並非如此制式。實際走進空間裡面,感覺光線、格局、氣氛是冷冰冰或者陰森不舒服、甚至味道發臭或者是木頭味,當我經過甚麼地方,便開始思考自己可以做甚麼事情,在空間裡面創作,就是一種旅行,感受它的過去、用舞蹈塑造它的現在、想像它的未來。我介紹幾個特殊的舞蹈空間案例。

圖:01

這是2009年在臺南市加力畫廊,這個漆成雪白的大廳,讓我一進去就直覺想要開心地轉圈圈,而原本可能是廚房的地方是紫色的,二樓保留過去看診的椅子,再深入的空間,顏色是灰黑色,空間感更隱密。我們暫時把一些展覽品移下,想要單獨、純粹地跟空間對話,因為它原本就是藝術品展館,舞者便把自己塑造成雕塑品的動作,跟空間呼應。

圖:02

而2010年的豆油間俱樂部,它原本是做醬油的工廠,不再使用後,我們舞團與建築系合作,讓學生製作建築模型擺放在工廠各處,跟我們舞者去討論是否可以結合舞蹈表演。有趣的是,學生製作的過程也想像自己是舞者,我們除了介入了建築空間,也介入不同專業領域的人。這個工廠的天花板是破的,陽光跟我們垂吊在上的橡皮筋一起穿越舞者的衣服,勾動舞者的身體,反之亦然,舞者也勾動了橡皮筋,配合著電音音樂,呈現出一種超寫實、頹廢的風格,舞者跳舞時被象徵理性的直線勾住身體,但在狂暴地舞動的同時,空間被切割了、舞者也被切割了,形成一種意義上的對比。我們還做了一個天梯,可以向外面出口的空間跳舞,就像跟天堂去互動。工廠旁邊的隔間,有一條十分狹長的走道,舞者便借力使力,手腳撐在兩邊的牆上,就像是藤蔓向上攀爬一樣,往上做表演的發展。

圖:03

我們在2011年在安平樹屋的表演主題是「記憶」,因為這個地方直接讓人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舞者便在老樹旁的兩邊同時進行舞蹈,一位舞者從小孩的行為轉變成青年到老年的動作,另一位則是從老者到少女再回到小孩,體現時光倒轉及流轉的對比。這個建築物是有生命的,我們是在跟氣根做表演,氣根也是一種記憶的承載體。還有樹屋上面的鐵網棧道,舞者在上面表演,我們就像是被困住了,走不出時光與回憶的籠子裡。

圖:04

這是2013年在臺南的B.B.ART,它有寬敞的空間可以展覽藝術品,所以我們這次就不再只限於與空間的對話,舞者也會跟展覽品互動,以及跟展品的材質去對話,自己變成裝置藝術,在樓梯間舞者穿著氣泡布跟毛玻璃互動,還有舞者纏著白繃帶,在樓梯上跳舞。

圖:05

2016年的懸疑舞蹈劇場《今日.事件》在臺南的今日戲院,觀眾會固定坐在電影院的椅子上,但舞者會遊走其中。我們還拍了一部電影,片中舞者走到戲院的最隱密處,貨梯、天臺、頂樓沒有門的廁所,這些都是大眾看不到的地方,這個設計提醒了觀眾自己正在戲院看電影的行為,電影院對於觀眾也不再是只有原本熟悉的燈暗與燈亮。

而關於如何在空間中塑造魔幻感,我們必須走進時空裡面,想像它在成為廢棄空間之前的樣子。如果天花板有破洞,就會有風吹下來,身體自然地就想往上看;而坐在戲院也不是單純坐著,我們總是想要做一些動作;或是在全白的展間我就想要轉圈。讓身體嘗試在空間的一切可能性,我覺得這就是一種魔幻感。

 

陳伯義:我著迷於生活上的廢墟,它敘述著不同年代的故事,最重要的是──它的灰塵、不知名的物體、甚至是怪味,這些都是最寶貴的資料。這些建築物即將走入死亡的狀態,隨著拆除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們其實不太可能在裡頭做太多的事,只是盡量創造一些藝術事件,去陪伴它剩餘的時光。那有人就會問:既然想保存這些城市記憶,為何不直接反抗政府的拆除?我舉中國城的例子,臺南人的心中有兩張地圖──一張是清代府城的建設,第二是日治時期的新城市規劃地圖,1911年的臺南市街改正計畫是以法國巴黎的城市概念為設計,所以臺南有很多的圓環,1922年日本人挖了一條新運河,並設計成臺南的水域生活圈(圖1),而現在的臺南市政府也希望恢復運河的觀光以及生活機能,這個範圍是以中國城為起點,連到臺江,之後還可以航行到七股潟湖,所以處於運河盲段的中國城勢必要拆掉,其實我在心裡頭也是希望它拆掉。市政府當然理解中國城也是城市記憶之一,所以他們選擇更積極地開放攝影家、藝術創作者去進行文物保留以及文化生產,讓這個城市發展的過程能更牢固地留在市民的腦海中。

圖1

圖2

我過去曾經在紅毛港做過類似的案例,也曾由高雄在地攝影創作者發起「彩妝紅毛港」的藝術行動(圖2)。紅毛港,就像是被時間凍結的村子,因為在60年代的禁建命令,所以沒有現代化的公共建設,讓人感覺回到四十年前的臺灣。紅毛港是由五個姓氏所聚集而成的聚落,因為生活環境差(外在的工業汙染以及內部的不建設的公共設施),有些人在四十年前搬走、在三十年前搬走,二十年前搬走,所以牆上遺留的海報也代表不同時代的見證,房子拆除後,我從破牆中看到時代的變化,這個地方從漁港變成工業區,到即將成為的自由貿易港,被迫犧牲的紅毛港人是否有成就臺灣經濟成長的GDP,是值得省思的課題。

圖3

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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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面對中國城的拆除,我們也在中國城啟動了藝術事件來回應這個盤據臺南市民35年的城市記憶,中國城在民國72年剛蓋好,不久就被指為運河的毒瘤,目前即將面臨拆除。拆除之前,我們號召表演工作者和藝術家進駐到各個樓層來進行創作,其中在麗豪賓館發現一位傳播妹的日記,裡面道盡了工作的辛酸,我們將其編寫在文夏音樂城的演出(圖3)。同時在廢棄的中國城戲院(註1),我們在那裏播放關於中國城的紀錄(吳妍萱的《城中城》與陳君典的《紀念中國城》(圖4)。最後則是由曾柏豪在現場彈月琴的說書表演(圖5),他說書的內容,是由數個發生在中國城的社會事件以及在日治時期的運河奇案所重新編寫的段子。在整個藝術行動中,北藝大美術系的學生採集中國城住戶的衣服,也包含牛肉場女郎的衣服,在中國城中如遊魂般穿梭各個空間。透過臨時組織的藝術行動作為陪伴中國城拆除前最後的時刻,也回應了對臺南人的城市記憶。

 

秦嘉嫄:什麼是參與式劇場,這是一個從觀眾出發去看劇場的研究。我們所說,空間的關係是什麼?有三點,第一、 劇場建築,第二、 舞臺空間,第三、 觀演空間,所以我想把劇場延伸到觀眾身上,就正常劇場而言,觀眾是坐著看戲,特殊空間的觀眾就不一定在椅子上,或者是黑盒子可以屏除觀眾被非表演外的物體干擾,專注。表演者與觀眾共處在空間裡頭,我們應該多給觀眾一些主導權。下面有些案例。

圖:06、07

這是在花蓮自強夜市(編註:2015年底已熄燈,部分攤商移駐東大門夜市)做的《夜市劇場》,跟日常生活中的人物、環境做連結,在夜市裡設立了表演專賣店的攤位,讓觀眾可以點節目來看,觀眾是顧客,同時也是表演者之一,讓他們在放鬆舒適的心理下,主動地跟演員一起完成表演。

圖:08、09

這是在花蓮溝仔尾做的《夜遊》,這原本是一條有大水溝在旁邊的道路,溝仔尾之前也是燈紅酒綠的地方,我們跟當地住戶借老房子演出,也把屋主的背景身分放進創作的脈絡裡頭。然後這是在一間咖啡廳裡的戲,演員問觀眾一些問題,觀眾的回答就會影響演員的回應;那這個是在家裡表演出煮紅豆湯的戲,我們請觀眾一起煮湯,並且在過程中聽一個故事。因此這種關係不再是你演我看,可以多一些參與,試圖找出表演者與觀眾對談的深度,我覺得在劇場看戲,既然觀眾與演員都已經面對面的相處,我們是否能加入更多和人與環境的探險?或許會比單純看戲、離場之後的漠然,來得更有感情。  

 

註釋:
1、中國城大戲院是家族經營的傳統戲院,在面對全球化浪潮下,如今臺灣的電影院都是跨國連鎖的影城,因其企業集團形塑的影城文化,所以不會有在地特色。所以中國城大戲院,可做為80年代臺式影城在建築、內部裝潢、營運銷售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