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戲劇作為音樂教育的橋梁
時間:2016.05.21 19:30
地點:新營文化中心演藝廳
文/邱書凱
一如團名「安徒生與莫札特的創意劇場」,安徒生代表著「故事」,莫札特則象徵著「音樂」,創作者有意將藝術領域中兩項不同的類別組合,以孩子最容易投入的故事作為吸引主力;在劇中人遇到音樂方面的困難時,向孩子尋求協助,藉由共同合作度過難關;並於換場的過程中演唱/奏西洋經典歌曲,試圖藉由戲劇的包裝,拉近親子對於爵士樂的認識與喜愛。如果將《屋頂上的動物園》比喻成苦瓜炒鹹蛋,那麼,苦瓜好似戲劇,是主要的料理食材,音樂演奏及演唱則是鹹蛋,協助苦瓜畫龍點睛,兩者一起放入嘴中咀嚼,所體現的就是音樂教育。由此,本文將依照前述的「演出元素的結構比例」,以反客為主的戲劇作為論述脈絡,先行簡述劇情發展、討論劇中角色的性別選擇與性格處理;接續,自藝術教育的角度切入樂曲的選擇與音樂性的互動;再者,思索兒童劇中的劇場元素;最末,總結音樂在此作扮演的角色,並提供未來可以思索的方向。
安安(男性)與茉茉(女性)是對兄妹,最初的場景發生在他們房間,安安正在疊積木,茉茉為了準備考試,焦躁地練習著鋼琴,好不容易要打破最高紀錄的安安因妹妹的吵鬧而失手,雙方為此互鬧脾氣。頓時,房間中從天而降一頂坐著小鴨的黑色高腳帽,在牠的指示下,戴上帽子的安安與妹妹一同穿越時空,抵達屋頂動物園,想回到現實生活中的他們,必須找到鑰匙的持有者──菲菲,於是兄妹倆開啟了一段旅程。一路上,他們幫助梅花鹿小班尋回失去的音準;協助花園枯萎的愛哭鬼湯米熊重拾節奏感;讓突然看不懂樂譜與地圖的吉利丁發現即興的可能;最後,以生日快樂歌陪伴自以為是的菲菲慶生。實際上,鑰匙根本就不存在,「喜歡音樂的心」才是重返現實世界的關鍵。
安安與茉茉「兩」位是引領觀眾貫穿故事的主角,他們在衝突爆發後,陪伴彼此跨越重重關卡,最後和平地收場。藉由年幼者/動物作為主角並經歷一段冒險,向來是兒童/青少年故事的慣用雛形,通常,「一」的冒險危機四伏,卻著重在「自身」犯難成長的重要印證,例如:傑克與豌豆的傑克、海底總動員的尼莫;相對的,二(含)以上的「難兄難弟」,卻多了人際之間的互動,也正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像是:女巨人與小矮人、糖果屋的兄妹;因此,選擇以後者作為故事的帶領者時,不免令觀者好奇,編導如何處理群我關係以及角色在全劇的定位與象徵,讓文本產生更多元的意涵。就本劇而言,主角藉由「相異」的性別讓臺下的觀眾皆得以在旅程中映照自身,於劇末獲得自我肯定的心理實證;然而,在性別觀念漸趨轉變下,故事中的角色是否有機會翻轉?一開始,安安玩積木、茉茉彈鋼琴看似透露性別的既定印象;穿越到異次元空間,聽到詭異聲傳來後,「害怕」成為共有的徵兆,而非展露男生就「勇敢」的刻板觀念;然則,兩位旅行者的無論在天生性格或性別印象展現皆到此為止、無以後繼,使性別角色的設定容易流於「形式」,缺少實質上的「內容」,意即在劇中難以接收創作者如何思考當代兒童劇中的性別觀。承上,情節也因為角色缺乏具體的設定,而無法讓衝突與和解細膩地縫合,好比兄妹倆吵架的確切源起(是鋼琴/音樂造成,或者是身、心理上先天或後天的缺陷?);藉由音樂幫助他人後,發覺彼此與生俱來的優點(安安擅長跳舞、茉茉嗓音澄澈);最末,雙方相互道歉、瓦解心結。綜合上述,似乎是說「人與人的衝突透過音樂與助人的方式後,能看見彼此的美好,並獲得和解的可能」,反觀,透過音樂讓彼此合作助人,真的能化解兩人之間在個性或思想上的摩擦嗎?安安與茉茉在衝突後直接開心合作,毫無嫌隙,轉變的原因不明其理、成長缺乏過程,情節也就難以說服人心。與之相較,短時間內的出現的受助者雖然難以塑造深刻的角色背景,卻都概念式地展露鮮明個性,遭遇上也更貼近孩童「成長」的歷程,意即孩子們都富有天生的音樂細胞,只是莫名遺失這些元素,透過他人的陪伴與學習,終究能失而復得、重獲自信。
在爵士親子「音樂會」的號召下,創作者安排電子琴、爵士鼓、低音提琴、小號四種樂器進行現場演奏,曲目橫跨兒歌、詩歌、電影音樂、百老匯音樂劇主題曲,更搭配主題向「爵士樂之父」Louis Armstrong致意,依序為:〈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中文版歌詞)、〈Over The Rainbow〉、〈You Are My Sunshine〉、〈Amazing Grace〉、〈If You’re Happy〉(中文版歌詞)、〈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中文版歌詞)、〈When I Fall in Love〉、〈What a Wonderful World〉、〈Do Re Mi〉。經由編曲的「爵士化」,小觀眾不僅能夠在熟悉的旋律中「聽」出新意,大觀眾在週末午後也能夠閒適地回味西洋經典。除了現場樂手與歌者的演繹外,故事進行的途中,劇中人善用孩童「濟弱扶貧」的同情心,邀請觀眾的陪同與協助,以便突破困境。包含開演前演員邀請觀眾共同參與,並以不同的「拍手」節奏引導暖身;再者,透過爵士樂中紐澳良、Swing、華爾滋三種「曲風」以及律動,練唱兒歌〈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又加上拍手的節奏;以即興演奏/唱為題,透過〈If You’re happy〉的中文版歌詞,將原本句尾的「hands/feet/oh, no/nap」轉為各國(泰國、韓國、夏威夷、臺灣)的打招呼用語,並搭配上相對應的民族姿態(泰國/雙掌合十;夏威夷/草裙舞),囊括歌唱、節奏、曲風認識、身體律動等面向,平易近人地將爵士樂的基礎融入其中。可惜的是,身體律動經常設限於觀眾席的空間,比鄰而席的座位讓親子的步伐與身體姿態難以追隨臺上演員的動作放鬆伸展,對於一齣巡迴超過六十場的演出製作【1】,能否隨著演出場地調整合宜的互動策略;在大廳擺放具有教育性的策展品(安安與茉茉的人形看板、積木城堡圖樣的窗框式拍照展板、試圖讓動物鬥片跳上模型小屋的主題桌遊、培養孩子關於「耐心」的兒童繪本《慢慢來,沒關係》)設計上,不單是設置與幼兒有關或有興趣的展品,更需企求緊密地扣合或延伸創作的主題思想或藝術媒材,使藝術教育的層次越加豐富、多采。
《屋》劇的舞臺大量運用投影與景片式的佈景,以及少數的立體方塊與懸吊系統(從天而降的帽子)處理視覺效果,除了投影會隨著劇情有所移轉外,景片只在中場休息間有所變動,投影時而寫實(兄妹倆的房間),時而夢幻(屋頂上的動物園),時而又意象(穿越時空的漩渦),兩者的共存難免讓時空缺乏明確的一致性,僅以影像畫面瞬轉不同情境也讓場面調度顯得單薄許多。再者,景片的影子除了干擾投影效果,無法共組視覺情境外,平面的景片也不易協助演員表演產生更多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燈光的變化僅限於掉入異次元空間、歌唱的片段,暗示場景時空、角色心境、彰顯視覺焦點等功能在本劇中倒顯得若有似無。幸好演員服裝的鮮明用色,能於大型劇場空間中襯出,讓表演焦點較容易地被鎖定,不過,表演者身上的配件(高腳帽)是否會阻礙其表演動作,仍需考量。誠如上述,倘若舞臺、服裝、燈光在設計上缺乏細緻的巧思,導演又無暇整合表演與技術設計,使所有劇場元素不得融為一體,那麼,即便孩子的想像力再怎麼無限大,也只能對著鏡框舞臺逕自拼湊、幻想。
好比爵士樂「多元混血」的身世,創作者嘗試將「戲劇與教育融入音樂」的企圖清晰可見,並努力觸及「探索自我X解決問題X發現快樂」【2】的願景。在「音樂會」的主題定位下,編曲、演奏與演唱的技巧實在不容置疑,但既然選擇以「戲劇」貫穿全場,並媒合「劇場」的包裝形式,「演唱曲目」是否能與「戲劇情節」的起伏有所呼應、「過場」除了單純演唱、演奏與打招呼式的觀眾互動雙向進行外,能否作為故事脈絡「承先啟後」的橋梁、對於「不分年齡」觀賞的節目企劃,相當貼近「兒童」的表演語彙是否讓青少年與家長也能沉浸其中,以及前文討論關於戲劇性與劇場性的諸多設置等,無一不是讓作品更趨近完整的機會。如果能在以情節為導向的作品中,更細膩地安排音樂飾演的角色,為其增添更多的戲份,音樂作為創作的主軸,才得以卓爾不群,「喜歡音樂的心」也才能透過作品多層次的魅力深植人心。
註釋
1:《屋頂上的動物園》海報內文。
2: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