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求生的自我意識

新評種:李承曄

末路小花《水管人》

日期:2016.6.12 14:30
地點:吳園公會堂

文/李承曄

  舞臺中央,放置著大型的透明水管,大小足以讓一人進入,水管上頭再連接一條約兩公尺高的細長形透明管子。節目宣傳文字說,每個人都是從水管出生的,這個奇異的「水管人」故事從舞臺設計帶領,也從一片雜沓的聲響:「你的出生地點混雜著水聲與消防車……」展開。

  演出一開始,音效播放出救護車急救聲、群眾聲,如同一種暗喻性開頭,像是有緊急事件發生。燈光一亮,六名演員躺在臺上,穿著六套不同顏色運動裝。起身後,演員們一邊以聚合、四散兩種肢體方式,一邊開始述說水管人的日常生活。在這段演出裡,雖然演員是各自述說,卻可清楚知道所謂水管人是指向哪位演員。演員們不定時以圍繞方式,行走在放置於中央的水管四周。這個造形畫面,像似一個大時鐘,演員們的移動則像是時鐘上的刻度,意象與所謂日常生活相互呼應,進而帶出日常、被規律下的生活情境。

  接著來到水管人上班的挑蛋工廠。六個演員,一人化身老闆發號命令,另外五人則以機械化動作,持續地低頭挑蛋。蛋的形象,則以乒乓球來做代替。經歷一段制式化工作過程後,主角水管人不小心將一顆蛋掉落在更深處地底的洞中。此時另外五名演員集體地責罵水管人,老闆命令水管人下去撿,這一不小心,水管人就掉下去了,故事在此出現轉折。

  接下去的劇情,水管人以尋找蛋為由,開始面對各種挑戰與彷如夢境的經歷。每一階段,飾演主角水管人的演員會有所改變,作為「主角」的象徵,藉由穿著內褲的裝扮來做區分。這當中有幾個情境,十分令人好奇。首先是水管人一開始遇見老人的段落,水管人拼命且積極的態度,恰好與老人衰萎的身心狀態呈現對比,同時在這段落,有一個「禁令」設計,只要水管人一說「聲音」這個詞的時候,就會被老人阻止。

  第二個情境是水管人遇見一群吹奏音樂人時候,水管人質疑像似父親的角色,詢問這愛哭鬧的孩子角色,是不是父親角色自己親生的,父親角色則以音樂安撫孩子的說法,並藉由強硬回答態度,提出「親生到底有沒有那麼重要」的疑問。

  第三個情境,演員推出一臺機器不停地噴出泡沫,餵食著飾演被養殖寶寶的演員,水管人以旁觀者的角色,並以自己養殖蠶寶寶的經驗,開始提出問題,包括為什麼養殖就要一整套家庭?如同一個完整的家庭,為什麼一定要有爸爸媽媽的角色才算是完整的疑問。接著回扣到水管人本身出生,另外五位演員開始講述不同條件的母親,讓水管人做選擇。但到了最後,水管人沒有做出任何選擇。

  第四個情境,水管人遇見了一群未出生寶寶,這群寶寶聽了水管人述說外在世界情況後,開始表現出難以置信的態度,並聚在一起尋找溫暖,不只在身體上以相疊方式抱在一起,另外也以言語不停地複誦「溫暖」這個詞。

  以上四個情境,提出的反思,皆帶有社會性的控訴──關於社會是否有太多莫名規定,要求人必須生存那一種狀態下,必須做什麼正確抉擇。過多規範與制約,讓人逐漸地從出生即開始放棄,內在空洞化,成為所謂的水管人。最後,當水管人拿出真實的蛋,將它砸破後,燈光轉暗,警鈴又開始大響,旁白說起一個卡在水管裡,無法出生的孩子的社會事件,企圖給予故事有個完整的收尾。

  但戲還未完。收尾後,又開始兩段編號不同水管人故事(據演後座談,這兩段都是即興片段)。第一段故事,演員王宏元作為說書人,講述著一位擔任大樓管理員的水管人,遇到賣鹽酥雞的女孩後,慢慢地身體僵硬雞翅的故事。第二段故事,則由演員張棉棉作為說書人,講述一位上班族被醫生宣判得了一個「水管人」症狀,接著醫生開始一一解釋變成「水管人」的過程。這兩段故事,雖然可能些微荒謬、雜亂,但卻為前面演出的劇情所製造的低氣壓,以喜謔方式讓觀者悲傷情緒得以抒發。當從天空中一直掉落的乒乓球不再掉落後,演員們將裝滿乒乓球的大型透明水管推倒同時,燈光漸漸暗去,一片肅靜後,開始回歸到「出生」這件事,六位演員一同唱著生日快樂歌,喚醒觀者關於「出生」的聯想。

  這最後一筆,彷彿欲帶給觀者重新思考,像是說著,即便這世界多麼荒謬、殘酷,但依然要努力求生的想法。而所謂的水管人,也許是社會裡最常出現、被規範桎梏的人,卻也是我們最不想成為的那種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