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南藝術節堂堂邁入第五年,歷年來推出不少膾炙人口的精湛作品。獨創的「國際經典」、「臺灣精湛」、「城市舞臺」三大系列特色分明,全面統括各種不同的藝術領域,滿足各個類型的藝迷。其中「城市舞臺」系列以環境劇場為出發,活用臺南因時空背景而特有的諸多古蹟名勝,化作表演空間,創造「僅此一檔‧別無分號」的「絕對限量」演出,吸引各地觀眾絡繹前來,只為享受「在場目睹」的快感。

 

  表演藝術原本即具有「瞬時性」,種種變因影響了作品分分秒秒的呈現,即便是觀賞同一群人在同一空間所作的同一個演出,但此時此刻的畫面絕不會與那分那秒的表現相同,每一幕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場都是絕無僅有的,就像是「赫拉克利特之河」論調,人無法再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曾經流去的水不會回頭再來。臺南的「城市舞臺」可以說是強化了這種唯一性,將舞臺轉移到更具變化性的城市各角落,告訴觀眾:快來吧,不來臺南的這個城市舞臺,你再也不會在任何一個地方看到相類似的表現了。

 

  要嘛來看,要嘛抱憾,這就是「即生即死」的表演藝術的令人又愛又恨的特性,而在臺南城市舞臺尤其顯明。即使是舊戲登臺,卻還是因為環境的不同而有全新的面貌。好比說,此次即將在七股鹽山上演的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的《百年孤寂》,同樣皆在億載金城的金枝演社劇團的《祭特洛伊》以及秀琴歌劇團的《番婆弄昭君》,都並非初次曝光的作品。但同樣的──再次以類似的悖論「鐵修斯之船」為喻,換盡木頭的這艘船,風貌必然和原始的那艘不盡相同吧。自此七股鹽山不僅僅是適宜觀光的鹽博物館,更是一片白茫茫真乾淨的孤寂家族風景;在億載金城中憑弔的,不僅僅是百餘年前的一場戰爭,更是古今中外皆然的對於和平的祈願。而哪裡還有臺南的七股鹽山和億載金城呢?無從搬遷不復還,於是哪怕作品曾經在哪裡上演,即將在臺南發生的這每一場,都將是只此一次的一場。

 

  這種不容錯過、對於專屬記憶的追尋,就彷彿追隨偶像天南地北的心情。在偶像崇拜文化特別盛行的歌仔戲圈裡,尤其顯著。在民戲場上,劇目說來說去其實就是那一些,但縱使今天薛丁山明天樊梨花後天照樣白袍將軍遇移山倒海,觀眾依然捧場。因為每一回都會有些微的不一樣。今天這段聲音特別好,昨天那一次的武打更帶勁,以及,無時無刻都想見到偶像的心理。而歌仔戲的原始型態本就是落地掃,且具有相當程度的即興性,能夠順應環境作變化。在這樣的條件下,歌仔戲十分適宜於臺南藝術節的「城市舞臺」登場。事實上也是,自102年後,每一年的「城市舞臺」,都有歌仔戲的身影。

  102年鶯藝歌劇團在延平郡王祠大殿前上演《抗日英雄──盧聖公傳》,臺階就像渾然天成的舞臺,劇中一段藝陣表演,演員也直接走到下方廣場上,不需多餘的擺設或鋪陳,那場景正正是藝陣演出應有的樣子。103年明珠女子歌劇團在新化武德殿前廣場演出《薄命花》,又有什麼地方比本來就是日式建築的這個臺南城市空間更適合這個以日治時期為背景的創作呢?同年鶯藝歌劇團再推《千里兄弟情》,地點選在大南門城藝術特區,善用地形,將後臺設於城門後,前臺雖然仍然搭設演出用的高臺,卻也是順應地形而特製的宛若伸展臺般的造型。劇中觀世音菩薩出現的一幕,更直接讓演員現身於二樓,畫面就像是菩薩凌空突出,令人拍案叫絕。又,秀琴歌劇團選擇於吳園藝文中心上演《紅樓夢》,現成的亭臺樓閣,更輕易的將觀眾帶入大觀園,因地制宜的兩側觀眾席,也打破了歌仔戲習以為常的鏡框式舞臺框架。104年鶯藝歌劇團再至知事官邸演出《望子崖》,仍然是活用了既有的素材烘托劇中的情境。

  雖說歌仔戲原為落地掃形式,然而其登臺已久,對於現今的無論是表演者或觀眾而言,離開舞臺、重新落地反而是更新鮮的模式,可以說是為歌仔戲重新找到了一條發展路徑,一條回溯過往因此而通向未來的道路,創作者不再是去苦思機關巧變,而是仔細省視土地,比對城市的面貌與自己創作形貌間的關係,探查自己在城市舞臺上應標記的定位,既是向前人致敬,也是在吸納新時代的實驗元素,跨出習以為常的圈子,而獲致不一樣的成就。觀眾則也從中被培養,學習不同的觀看視角,反而能夠看到演出、演出者的另一種風情,就像演出不再是在高遠的臺上、演員可能就站在觀眾身旁一樣,觀眾也參與了這一場變革,觀眾的視野拓展,口味多元化,歌仔戲就有更多種變化的可能,是以能夠生機盎然。

  105年,除億載金城內秀琴歌劇團的《番婆弄昭君》外,鶯藝歌劇團也在大天后宮廟埕推出《空棺謎》,明珠女子歌劇團的《南方夜譚》則將在吳園上演。這些團隊皆已有一定的環境劇場經驗,成果可堪期待。

  臺南的歷史與文化共生,號稱文化首都,人文薈萃。將之具象顯現的,大抵就是臺南藝術節的「城市舞臺」了。只有在這個城市才有的,只有這個城市能夠孕育出來的,僅僅屬於這座城以及前來的人──你還不來嗎?那你就永遠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