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房外的飄浮之舞

駐節評論人:戴君安

稻草人現代舞蹈團《不‧在場》舞蹈浸潤房間特定場域演出

時間:2017.04.26 19:30
地點:台南老爺行旅

文/戴君安

 

  稻草人現代舞蹈團的新作《不.在場》在台南老爺行旅登堂入室,一如稻草人的慣習,跨域呈現是他們的特色,以舞蹈為主軸,透過視覺藝術、音樂與特定場域的交織,共舞一場動人的展演。在兩位帶路舞者何佳禹、林佳璇的串引下,觀眾被分成三組,分別從不同房間進入表演場域。當我在走廊上等待帶領時,有種即將進入闖關遊戲的期待與興奮感。入關後,不僅體驗了房裡的奧秘,也藉此窺探了數個夢境裡的旅程。何佳禹和林佳璇既是舞者也是旅人,當她們換上不同服飾、造型穿梭在前廳、迴廊時,她們和身邊的房客都成了移動中的裝置藝術。

  走進Room 722時,得先撥開層層垂在眼前的白紗幔,之後又被黑色木牆隔離,只能從木板牆上的小洞窺看舞者的舉動。劉詠晟在房內的獨舞,像是一頭受困的野獸,不僅活動空間受限,連身體部位也不受自主意識的掌控。在數盞垂吊的鎢絲燈下,他時而挺立,時而蜷曲,時而衝撞木牆,有時也像疲憊的雄獅神情呆滯,好像心中的魔獸始終不願離去般的無力對抗。好不容易他漸漸安靜下來,不久又歇斯底里的抖動,直到幾乎脫光身上的衣物。很多次,他摔落在地又掙扎而起,或是踱步看著木板牆,有時也從洞裡看外面,當他和洞外人四目交接時,著實令在洞外窺視的人一陣驚嚇。最後,他終於衝出木板牆外,不見蹤影,窺視他的人群也跟著走出Room 722,在迴廊上與兩位艷裝女子擦身而過。同時,酒店內的房客也如常進出,此情此景,似夢似真,無以言喻。

  在Room 723的羅文瑾躺在床上,棉被下的身體似是進入深層睡眠的狀態。音樂聲像是夾帶著打鼾的聲音,頻頻放送刺激腦波的音律,彩光影像則帶著催眠的魔力。好一會後,床上女子小動了一下,擴大的光影好像她的夢中景物,令她睡不安穩以致不住抽動。床邊的牆上則有放大的瞳孔影像,有如另一場窺視正在進行中。這是個詭譎的窺視現場,觀眾窺視床上睡夢中的羅文瑾,牆上的瞳孔則窺視著在房內的所有人。一聲嘆氣使她驚醒,揉著眼睛坐起來,不知是她被嚇到的成分高,還是觀眾被嚇到較多,總之,牆上的瞳孔影像同時反射不安的她和受驚的群眾。接著,她在床上重複的重摔,雙手摀住眼睛,不住地翻滾。下了床後,猶如夢遊般,抓起了一位觀眾的手摸她的額頭,隨後又找了一位觀眾去坐在她的床邊。然後,她以頭打牆,好似出了竅的靈魂,正在定位自己的存在感。隨後再站在床上,頭頂著床上方的投影機,再度像個出竅的靈魂正在找尋正確的方位。最後,她躺回床上,蓋上棉被,頭臉都覆在被下。此時,音樂也停止了,群眾被帶出房外,看著迴廊上兩位身穿旗袍的女子舞過眼前,這情景又勾起了不知此刻是夢是真的朦朧意識。

  在Room 725裡,白紙鋪滿地面也垂掛在空中,楊舜名和蘇微淳像是無意相遇的兩人,分別來自不同的世界,雖然在過程中曾擦出一段互動的火花,最後仍是各自離去。女子先是趴在地面的紙上寫字,接著又鑽進紙面下繼續寫字,似乎印證文字書寫是旅人常見的共同記憶。隱藏在垂掛的紙片下有一只皮箱,她將皮箱打開,戴著白色面具的男子從箱裡出來。隔著紙片,男女二人壓著對方的臉,彷彿欲使其窒息般使勁。這樣的粗暴相對持續了好一會後,男子將臉上面具摘下,戴在女子臉上,然後換女子躲進皮箱。男子穿上西裝,關燈離去。這時,窗簾打開,只見露臺外的草坪上,兩位女子在星空下舞動,她們身上的小燈管對照著天上的星星彼此相互眨眼。隔窗觀望的人群顯然在此刻情緒大獲紓解,剛才的緊張氣氛於此遁逃而去,卻也忽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不.在場》令我聯想到安娜.索克羅(Anna Sokolow)的《房間》(Rooms, 1955),她在舞台上使用椅子象徵一家廉價旅館裡的房間,舞者們在椅子上、下、周圍跳動,展現旅館住客的焦灼意念和痴狂迷情。有別於索克羅的抽象《房間》,《不.在場》確實地移至旅館裡的房間,引領觀眾進入不同的、夢境般的奇幻世界,這使我對高級酒店的遐思有了新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