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少一塊的拼圖
雞屎藤舞蹈劇場《少女黃鳳姿》節令氣味版
時間:2018.05.04 19:30
地點:成功大學 臺文系臺文講堂
文/李嘉瑾
《少女黃鳳姿》由以台灣文學與舞蹈及劇場結合的雞屎藤舞蹈劇場所製作,2016年於台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首演,2018年企圖加入環境劇場的元素於作品中,艋舺文藝才女黃鳳姿的故事選擇於成功大學台文講堂搬演,建築物保留挑高地板、黑瓦等日治時期建築的風格特色。從從建築物到開放式落地窗的過渡空間,再到建築物戶外都是《少女黃鳳姿》展演的空間。
關於《少女黃鳳姿》的序幕,卻由一位成熟女性端莊的微笑所開啟,她站立於燈所打出的白色方框中,接受充滿質疑態度的提問「妳真的具有創作的能力嗎?」她依然不語,只是靜默微笑,這是我們獲得的第一片「黃鳳姿」拼圖。
整個表演內容的故事以倒敘手法展開,舞者排排站立展示,呈現「黃鳳姿」的各種年齡狀態,實際上也表示各自的獨立性:既都是「黃鳳姿」,卻也是不同的、不可逆的「黃鳳姿」。若是進一步將「黃鳳姿」放大,作為當時大戶人家的女性,或作為台灣女性,甚或作為台灣與日本的關係,或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少女黃鳳姿》透露了在今日創作者企圖逼近真實的局限,觀者與創作者在不斷的創作中試圖拼奏、完整她,然而終究沒有人可以說這幅拼圖已經完成。
《少女黃鳳姿》該作品猶如以多樣的形式向觀者展示一塊一塊拼圖各自的特性,以聲音的質問與質問內容的安排,再現了「黃鳳姿」在文壇受質疑的歷史事件。以「黃鳳姿」個人著作之文學作品呈現她自身的形象,除了透露出「黃鳳姿」的人格特質,以及各時期的生命經驗,還可以窺見以一位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兒童、受極高日本教育的視角下,「台灣文化」是呈現什麼樣的風貌。如〈七娘媽生〉一幕,展現身為少女的「黃鳳姿」所具有的憧憬與浪漫幻想,〈冬至圓仔〉展現的是鳳姿孩童時期體驗搓湯圓的純真與趣味。如是的生命經驗使「黃鳳姿」成為獨特的存在,然而又可以把她視為某環境下的普遍存在,她可以透露中產階級的視角、可以是孩童的視角、可以是殖民者的視角、可以是被殖民者的視角,多重的身分特性使黃鳳姿成為既獨立卻又普遍的存在。
除了上述「文字呈現」的拼圖外,影像與畫面的呈現也是另一項拼奏的線索。該作品中以舞蹈呈現的黃鳳姿,跨越了語言的疆界,或許不懂台語或中文,然而卻可以理解〈冬至圓仔〉裡的「黃鳳姿」喜歡搓湯圓的喜悅,與對湯圓投射出的趣味動感想像力;又或是過年時節,「黃鳳姿」穿著美麗的繡花鞋,看到大大小小的燈籠油然而生的興奮與滿足。不過,略顯可惜之處在於,舞蹈表演過程中,同時運用台文系館的牆面播出影片,試圖營造舞者與湯圓的呼應,然而可能是為了搭配舞者的服裝,筆者印象中的最能詮釋湯圓的紅白兩色變成黑白,黑白的球體在投影幕上機械性地、帶有節奏地跳動,反而變成科技感十足的光滑圓球,拉開與湯圓之間的連結。
另外,表演呈現手法上使用了影像現場轉播的技巧,將在成大台文講堂內所發生的故事以轉播投影在建物外牆呈現,講堂建物本身擁有透明落地窗,意謂著當時觀眾所接受到的畫面會是轉播與落地窗內實際的風景,夾敘在演出中推進故事發展,並適時提醒觀者「轉播與實際的差別」。轉播的畫面中,時而鏡頭對不到焦、鏡頭在近物過近之處,而導致畫面四周漸層暈白於台文講堂內木頭架構,觀眾也就看不見表演者,但音樂的旋律使鏡頭的搖晃變成某種起舞、隨著拍子進行迷幻而歡愉的移動。然而,當我們抽離出轉播的畫面,就會理解實際呈現的模樣與轉播如此不同。表演者的動作對比轉播畫面的晃動顯得安靜,如緩慢移動的畫作,時不時出現的黑衣人在木頭色的台文講堂內顯得明顯,使觀者被抽拉出表演情境,也透露出轉播畫面的視角是被刻意鎖定控制。當觀者意識到兩者呈現的畫面如此懸殊,浮現選擇哪一個畫面做為這次觀賞的視角?又或兩個畫面同時觀賞?糾結的思緒與紊亂不堪的思緒互相交流討論,恰恰展現出歷史的詮釋實際的狀態。
總之,筆者認為,《少女黃鳳姿》以歷史事件、舞蹈、劇場與數位媒體再現台灣文學史料中的「黃鳳姿」,每個形式都有其專於表現事物某項特質的特性,就像拼圖的破碎會使我們理解到被拼奏的客體特定的面向。然而,在拼奏的過程中,觀者會逐漸發現,完整的圖案並不存在,這是一幅永遠少一個拼圖的作品,《少女黃鳳姿》也是「黃鳳姿」的其中一片拼圖。然而,這並非絕望表示沒必要去追溯歷史,反而是更應尋求拼圖去拼奏詮釋黃鳳姿,使「黃鳳姿」曾經存在的事實變得更加豐富且立體,更加逼近真實。